探索中国特色的城市之路

抓住理念、制度和资源这三个核心要素,遵循舍得放、慢一点、可持续的思路,建设有特色的中国城市。

近年来中国城镇化高速发展,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2011年城镇化率达到51.27%,中国的城镇人口首次超过农村人口。根据各种推算,未来的几十年中还会有几亿农业人口转化为城市人口。在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我们应该遵循怎样的思路,以确保中国的城镇化持续、健康地发展?在这里谈一谈我的思考。

中国城市发展的核心要素

我想不妨从城市发展的制度、理念和资源这三个核心要素来加以考虑。

城市发展的首要因素是理念。把原来属于乡村的地域划入了城市空间地域,这是我国城市化快速发展的原因之一。这种城市化可能是不完全的城市化,更严格地说,甚至是空心城市化。因为城市化的核心应该是人的全面的现代化,包括人的思想观念、价值追求、生活方式、知识结构等等的现代化。现在全社会都在关心农民工,其实背后反映的就是拿什么来衡量城市化。农民工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出现,现在已是城市生活的一部分。然而,成百上千万的农民工兄弟姐妹生活在城市,却并没有真正享受到现代化的好处,他们离真正的城市化却很远。

还有很多与城市相关的理念问题,如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在城市化过程中尤其重要。现代化不仅仅是一代人的现代化,而是未来可持续的现代化,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资源(包括土地)都消耗光了。

其次,城市发展的另外一个关键就是制度要素。要想理解当今中国城市发展的各种现象,核心是了解其背后的各种制度安排。要想改变观念,做到资源配置的科学化,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建立城市发展科学化与民主化的制度安排。当今社会舆论经常谈到财政透明与公共治理,公共决策、协商民主、反腐倡廉、廉洁城市,群众公议制度,社会治理创新,包括社会建设等等,都是制度建设的内容,都需要深入探讨。如果没有这样的制度保障,我们所提倡的各种先进的城市化的理念是很难落实的。

再次,城市化涉及各种资源的高效配置。目前大家关心的是资源配置的科学化问题,这里面包括城市空间资源利用的科学化、城市规划的变革、城市经济的发展和城市管理的创新等等。核心问题是各种资源怎么能够高效利用起来,这里有很多问题值得探讨。我们过去过于注重城市有形资源的利用,其实无形资源,如文化资源等也是非常重要的。我参观过的美国城市匹兹堡,在其转型升级中,文化社会资本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推动中国特色的城市发展

首先,舍得放。也就是能够割舍,敢于放弃。城市与其求全求大,不如集中一点,挖掘自己的优势,坚持做下去,才会真正成为有特色的城市。所以,我们的城市规划在战略定位和规划上敢不敢有点创新,敢不敢有所放弃?现在很多城市讲发展战略,其实所谓战略就是要有所舍弃。

第二,慢一点。城市具有足够的包容性,能够容纳各种的时尚和流行;城市又是严苛的筛子,那些禁不起风吹雨打的,耐不住改朝换代的,都逐渐被淘汰掉了;只有经得起时间考验,过得了不同朝代的金睛火眼,才会随时间沉淀下来,成为城市宝贵的财富。而这个筛选积淀的过程需要时间,不能太快。所以我想有些东西还是稍微慢一点有好处,矛盾的暴露需要时间,人们的品味形成需要时间,问题的解决也需要时间。

第三,可持续。中国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环境的恶化已经不仅仅是大城市的事情,正逐渐蔓延到很多中小城市。这种生存环境的恶化造成的当期损失,以及给后代所带来的负担要远远超过我们目前的任何估算。如果再不把可持续发展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高速的城市化可能会给中国带来环境和生态的更大挑战。同时,制度建设中的可持续性也非常关键。例如我们对公共财政体系的建设关注不够。但没有一个健全的公共财政体系,很多地方的城市化就很难持续下去。很多地方政府有各种创新,如果能够与老百姓的长远利益相一致,这种制度创新就是可以持续下去,否则也是昙花一现。

中国的城市应抓住理念、制度和资源这三个核心要素,遵循舍得放、慢一点,可持续的思路,总结和借鉴国内外城镇化发展的经验和教训,确保中国城镇化的过程在“人的现代化”的健康道路上发展,这既是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的历史性命题,也是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必经之路。

案例:老工业城市转型升级—以美国匹兹堡市为例

我从1991年博士毕业开始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20多年来走过全世界五十多个国家,上百个城市,除了一些自然或历史名城外,真正有特色、印象深的并不多。但2007~2008年我在哈佛访问期间受到邀请走访过几个美国的中小城市,如加州圣塔芭芭拉市,中西部的堪萨斯和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城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另外一个就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市。

我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在这里的卡内基梅隆大学读博士,对这个城市有一些感性的认识,但直到2012年6月份随中国工程院代表团参加中国特色城市化研究调研,才对这个城市的历史变迁和这种变迁的源动力真正有所了解。这种源动力就是不断创新的精神。匹兹堡市的发展过程经历了不同寻常的变革,它从一开始作为资源型的产煤城市,到后来成为钢铁制造的中心,到现在是以信息和医疗服务业为代表的高科技产业的中心,中间经历过巨大的变化。其中包括1970年代由于炼钢技术变革的冲击,钢铁工业在短短几年内垮下来的惨痛经历。十几万钢铁工人失业,背井离乡,整个城市的房地产业至今尚未恢复。尽管其支柱产业受到沉重打击,城市的创新精神没有改变,从而使得其能够不断改革,不断创新。正是在这种不屈不挠的创新精神的支撑下,匹兹堡努力发挥研究型大学的作用,突出城市文化和社会资本的功能,通过政府、企业和社会的共同努力实现了城市的转型与复兴,使其成为全世界老工业城市转型升级,焕发青春,发展高科技产业的典范。

20世纪美国钢铁工业鼎盛时期,美钢联总部大楼曾经是匹兹堡市中心最高的建筑之一。现在这个大楼上的几个字母是UPMC,是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的缩写(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Medical Center)。从钢铁公司总部到医学研究中心变化背后所反映的是一种与时俱进的变革。这种转变的背后就是勇于创新的精神。

薛澜简历及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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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兼院长,清华大学工程科技战略研究院副院长,清华大学中国科技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同时兼任国务院应急管理专家组成员、中国行政管理学会副会长、全国MPA教育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加拿大国际发展研究中心(IDRC)董事、美国布鲁金斯学会非常任高级研究员、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兼职教授、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顾问委员会委员、英国牛津大学布兰维尼克政府学院学术顾问委员会委员等。

薛澜于1991年获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工程与公共政策博士学位后,受聘担任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助理教授。1996年回国任教于清华大学。主要研究方向为公共政策与管理、科技及教育政策、危机管理等,在这些领域中多有著述。2003年及2011年曾先后两次为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讲课。曾获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杰出青年基金、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讲授、复旦管理学杰出贡献奖等。2012年受聘担任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网络领导委员会联合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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